女律师为迟到的正义而战
北青网 北京青年报:徐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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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日本侵华战争中,一些中国人被日本法西斯强迫充当慰安妇和劳工,遭受到非人的折磨。10年来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性,始终如一地做着一件得不到任何回报的事情——担任中国慰安妇和劳工向日本政府索赔诉讼案的中方代理律师,并为他们提供无偿的法律援助。她叫康健,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律师,使那些在60年前的战争中饱受摧残的老人们重新看到了讨回公道的希望。
康健在办公室阅读案卷,这件诉讼案已经耗费了她10年的精力 摄/徐欢
像这样的取证,康健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
康健(左)在日本集会上发言
康健(左三)在日本街头抗议
“世妇会”上一诺成誓言 十年奔波艰辛谁人知——
在日本侵华战争中,一些中国人被日本法西斯强迫充当慰安妇和劳工,遭受到非人的折磨。10年来,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性,始终如一地做着一件得不到任何回报的事情——担任中国慰安妇和劳工向日本政府索赔诉讼案的中方代理律师,并为他们提供无偿的法律援助。她叫康健,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律师,使那些在60年前的战争中饱受摧残的老人们重新看到了讨回公道的希望。
“世妇会”上一诺千金
康健从中国政法大学本科毕业,又在中国人民大学获得硕士学位,她是20世纪70年代末国家恢复律师制度后的第一批律师。
1995年9月,北京召开了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。康健成为中国4名参加此次大会的女律师之一。
在一次中日女律师座谈会将要结束的时候,日本女律师大森典子提出,已有中国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慰安妇向日本政府提出赔偿诉讼,因为外国律师在中国不容易介入调查取证,希望中国律师能够帮助提供法律援助。大森典子话一出口,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,中国女律师的沉默使大家陷入了冷场。在一片寂静中,康健站了起来:“从法律角度讲,这只是一个取证工作,作为一名中方律师,提供帮助调查不是不可以。”
康健当时以为取证只是一次性工作,很快就能完成。她没有想到,10年后的今天,她仍然做着同样的事情。
被日本友人感动
世界妇女大会结束1个多月后,大森典子再次来到了北京。这让康健大吃一惊,她不明白,作为一名日本人,大森典子为什么要无偿地做这件事?但是当康健看到大森典子递过来的40多页完全译成中文的起诉书时,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动。
1995年11月,大森典子带着另外35名提供无偿法律援助的日本律师又一次来到北京。她直接问康健,可不可以义务提供法律援助?在日本,律师是忙碌而又赚钱的职业,却有这么多的日本律师很投入于这件事,康健当时连想都没想,就答应了。康健回想起来,笑着说:“其实当时想得很简单,认为作为法律调查,一次就可以搞定。如果一开始知道这么复杂,肯定会被吓住了。”
那是康健第一次与日本人工作合作,尽管以前曾经有过工作间的交流,但现在好像性质不一样了。她尽可能地行事谨慎,公事公办。
1996年,在日本的一次出庭令康健深受感动。她第一次发现,原来在日本还有一群和平友好人士,他们无偿地帮助中国人出面打官司。康健认为自己更应该为同胞出力,为那些受害者提供更多的法律帮助。
艰辛取证难忘的深夜历险
在康健不大的办公桌旁,堆了厚厚的一摞中国各省地图。她去过多少地方,连她自己也说不清。但有一点非常清楚,凡是她去过的地方,都是为了诉讼案的取证,没有一个地方是去旅游。
1996年3月8日,康健到山西省盂县羊泉村取证。她看到周围风景优美,空气格外清新,跟助手开玩笑说:“三八妇女节,我们出来旅游了。”然而当她们叫出租车要去羊泉村时,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去。理由只有一个:山路崎岖,无法进入。两人只好找到一个工厂,租用了一辆卡车。20里的山路,一路翻山越岭才到达,坐车时康健的手上竟然磨出了血泡。
取证结束,已经晚上6点多钟了,天空一片漆黑。山路上,除了车灯,连颗星星都看不到。晚上的山路已经有了一层薄冰,一边是悬崖峭壁,万丈深渊。卡车在山路上打滑,开不上去,顺着路往下溜。她们只好下了车,脱掉大衣,把大衣垫在路上,让卡车垫着开过去。顺着车边掉下去的石头无声无息,卡车司机很害怕,又不敢告诉两位从北京来的女律师,只好一点一点地把车往前碾。
等下到山底,已经夜里12点了,这时车胎又爆了一个。他们找到山脚下的一个工厂,跟下夜班的工人借扳手修车。当工厂传达室的人在三更半夜见到说普通话的两位女性时,非常惊讶:“你们怎么来的?干什么来了?”康健说明来意后,当地人立刻提供了帮助。他们到达县里招待所的时候,已经夜里2点多了。除了下午2点在取证时喝过一碗红糖水外,12个小时,他们没有再吃过、喝过任何东西。
第二天一大早,康健再次回到村里。晚上回程时,为了避开前一天经过的陡峭的岩壁,一行人决定沿着山里的河滩走。可没多久,车就陷在了河滩里,必须费上很大力气才能把车开出来。山里有豹子,他们都非常害怕,可由于道路泥泞,只能司机开车,其他人步行。最终他们循着河滩路走了出来。
康健经常在星期五晚上从北京出发,星期日取完证再赶回北京上班。但随着起诉者越来越多,她不得不开始占用上班时间。康健粗略地统计了一下,她跑遍了山东省整个胶东半岛及周边的10个县、河南省的10个县、海南省的11个县、河北省的7个县、大半个山西,以及辽宁省沈阳市周边郊区和北京市周边郊区。而进过的村庄她已无法数清。
打官司把头发都打白了
10年间,战争受害起诉者已从180人增加到了200多人,而没有起诉但与康健保持联系,并且已经核实了身份的受害者将近2000人。对于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,康健说自己有时也感到无能为力。她每天有数不清的电话要接,有数不清的案卷要看。她的工作时间按秒来计算,却是无偿的。
康健非常无奈地形容自己:“打官司打得头发白了,眼睛也花了,路却越走越窄。”现在,康健从原来那个管理着70名律师的北京第一律师事务所主任,变成了只有9名律师的北京方元律师事务所主任。
日本有300多名律师在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赔偿诉讼案提供着无偿的法律援助,但是在中国只有康健和她的助手两个人。康健说,因为这起诉讼,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办理其他收费案件了。
1996年7月,中国慰安妇受害者第一次在日本出庭。法庭外一些日本右翼分子拿着大喇叭高喊:“让他们滚出去!”每当想起这一幕,康健说:“作为律师,作为中国人,我的职责和良心都告诉我,要一直做下去。”
康健做取证工作的所有费用,除了一位中国作家捐赠的5000元人民币外,其他全部来自于日本和平友好人士的捐助。康健说,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,咬牙也要坚持下去,否则很多老人们会在遗憾中死去。
不是乞求正义而是证明真相与正义
康健希望能有更多的志愿者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中来,尤其是日语翻译。她还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资金捐助。
这么多年来,除了极个别的诉讼案获得调解或者胜诉外,绝大多数诉讼案均在日本法官不公正的判决下一审或二审败诉。但令康健感到欣慰的是,原本不承认历史事实的日本法庭现在已经认定事实,这些事实的认定,使日本国民知道了历史真相。
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,康健没有屈服,仍然奔波于中日两国间,为各个诉讼案的终审判决而努力。她与战争受害者们一起分担着日本侵略者所造成的不幸的痛苦,共同面对诉讼中的艰辛和再次揭开伤疤的痛苦。
她在日本法庭上讲道:“作为一名律师,我知道法律是不讲人情的。但我也深知法律是渗透着人性的,不论是哪国法律,无一例外。就本案而言,我与原告期待得到一个公正的胜诉判决,但我们并不是在乞求胜利。因为,即使在法庭上被判败诉,也不会让原告再失去什么。相反的是,日本必然将因这一个个的不当判决,向世人展示其对待和平与人权的态度是多么虚伪。”